納蘭容若〈采桑子〉,所流露出的是一種化濃情為淡語,從而刻意稀釋離恨的悲感:非關秋夜的輕冷蕭疏,而是感受到一份癡情於遭逢生死離別的阻絕下,心香燒盡成灰的蒼涼與悽楚。


 


誰翻樂府淒涼曲?風也蕭蕭。雨也蕭蕭,瘦盡燈花又一宵。


不知何事縈懷抱,醒也無聊。醉也無聊,夢也何曾到謝橋!


  


 究竟是誰翻唱著淒切悲涼的樂府舊曲?蕭蕭的風聲隨之伴和;雨聲亦復蕭蕭,如斯風雨之夜,詞人唯有孤燈相映,獨自聽了一夜的雨,眼見燈芯燃盡、散作燈花,就這樣,又消磨度過了一個漫漫長夜。


 


不知道為了何事縈繞心懷?清醒時獨自意興闌珊;然而偏偏「醉也無聊」,即使藉酒沉醉也難遣滿懷愁情。無論是清醒或是沉醉,都難以逃避的苦悶究屬何為呢?寫到此處,倏然筆鋒一轉,蕩出一句「夢也何曾到謝橋」,既屬全篇之總結,更是全篇之關鍵,於是所思之人呼之欲出,躍然紙上,讀者便可豁然明白,此詞當是一篇思念之詞。


 


「謝橋」,代指謝娘所在之地。謝娘者,或謂名姬謝秋娘,於唐宋詩詞通常泛指所戀之美人。在此處納蘭容若是重新翻用北宋晏幾道的名句:「夢魂慣得無拘檢,又踏楊花過謝橋」(註),相形於小晏的夢魂自由不羈能與伊人歡會,納蘭便反用其意,不禁沉痛的追問:縱能入夢,又何嘗真能如願到訪謝橋,重與離人相聚嗎?


 


夢境豈能隨心所欲的掌控?詞人勢必早已切身的體驗到,儘管他的思念是如何熱烈,夢境卻始終不曾如人所願,一如納蘭另外的詞句寫道:「夢也不分明,又何必、催教夢醒?」(註三)縱然佳人入夢也難逃「好夢由來最易醒」的悲哀,更何況能心想事成與情人夢裡相逢?那是多麼的幸福與艱難呀!


 


透過與小晏夢入謝橋典故的時空對話,讀者更可以品嚐納蘭詞表面之情意看似冷卻,內裡卻漾著黯然消魂、淒婉心苦的情愫。或許所戀之人,今生不復相見,後約無期,而連魂夢也未可重逢,致使納蘭容若不由自主向小晏抗辯,以如冰雪般的聲音幽幽的質疑,倘使天若有情,又怎會讓人欲夢也無由一見?


小令尊前見玉簫,銀燈一曲太妖嬈。歌中醉倒誰能恨?唱罷歸來酒未消。春悄悄,夜迢迢,碧雲天共楚宮遙。夢魂慣得無拘檢,又踏楊花過謝橋。--晏幾道〈鷓鴣天〉


 


撰文者:周小平  本文轉載自弱水文學網:http://www.dsky.com.tw/h2o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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